结月莉亚(Yuzuki Ria,結月りあ)从未想过,她的一生会和一位并无血缘关系的老人紧密交织在一起。但生活就像一盘难解的棋,总是让人措手不及,又无法后退。她的公公,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曾经是个铁血军人,年轻时意气风发,如今却被病痛困在小小的房间里,日复一日地等待命运的最终裁决。而她,则成了他最后的人生见证者。
那本日记,最初只是她随手记下的一些琐事。第一天写下的时候,她还带着些许不耐烦——“今天公公的胃口不好,只吃了半碗粥,药还是不肯吃,磨了半个小时才吞下去。”笔触干巴巴的,像是例行公事,像是在写一份毫无温度的护理记录。但慢慢地,日记的字里行间开始渗透进温度,开始有了她的情绪,有了她的疲惫和挣扎,也有了她的困惑与释然。
公公的病情来得不算突然,只是他从不愿意承认自己衰老了。结月莉亚记得很清楚,那年冬天,公公在门口的小院子里滑了一跤,爬起来的时候捂着腰,嘴上却硬撑着说没事。后来,他的腿脚越来越不利索,走路开始拖着步子,连站起来都需要扶着桌子。家里人劝他去医院看看,他却摆摆手,说:“老骨头了,修不了。”直到有一天,他连屋里的茶杯都端不稳,手抖得像是秋天的枯叶,才勉强让结月莉亚陪着去了一趟医院。
那天,医生的表情很严肃,检查结果也不乐观。结月莉亚拿着诊断书,心里七上八下的——神经系统退化,器官衰竭,后期可能会丧失行动能力,甚至失去意识。她没敢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告诉公公,只说:“医生说你要多休息,咱们回家吧。”公公看了她一眼,没问太多,只是点了点头。
从那天起,照顾公公成了她生活的全部。每天早上,她都会先去看看他是不是还睡着,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一点,让晨光透进来。公公的作息变得越来越混乱,有时候半夜突然醒来,迷迷糊糊地喊着过去战友的名字;有时候白天昏睡一整天,连饭都吃不下。结月莉亚开始习惯半夜被他的声音惊醒,给他倒杯温水,哄着他说:“天还早,睡吧。”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。
公公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差,食物稍微硬一点就咽不下去。结月莉亚试了很多方法,把米粥熬得像牛奶一样稠软,蔬菜切得细细碎碎,每天变着花样做些他曾经爱吃的东西。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吃得很少,更多时候只是盯着碗发呆,仿佛在思考什么,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累了。
时间越往后,他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。有一天,他看着结月莉亚,突然问:“你是谁?”那一刻,结月莉亚的心猛地一沉,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,但还是耐心地回答:“我是结月莉亚啊,你儿媳妇。”公公眨了眨眼,像是努力回忆什么,最终只是低低地“哦”了一声,不再多问。那一整天,结月莉亚的情绪都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,说不上来的难过,也说不上来的失落。
她的日记里,那天只写了一句:“他已经不记得我了。”简单得像是一片飘落的树叶,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公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,医生交代让她做好心理准备。她看着病床上的老人,心里很清楚,这一天迟早会来,但真的要面对的时候,她还是觉得太快了,快得让人无法接受。最后的那几天,公公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了,只是偶尔微微睁开眼睛,看着天花板,眼神有些空洞,又带着点若有所思的意味。
最后一天,结月莉亚一如往常地守在床边,握着公公的手。她轻声唤了他几句,见他没有反应,便轻轻地叹了口气,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。就在她以为他已经陷入昏迷的时候,公公的手指动了动,声音微弱得像风吹过树梢——“谢谢你。”
结月莉亚怔住了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。她知道,这是公公最后的话了。
那天晚上,公公安静地走了。像是完成了人生最后一件重要的事,像是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遗憾,安然入睡。
日记的最后一页,结月莉亚写道:“今天,公公走了。我给他换上了那套干净的衣服,他看起来很安详,像是终于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。我想,他一定是去找过去的战友们了吧。希望他们那边,阳光很好,风也很轻。”
公公的葬礼很简单,亲戚朋友来了几个,大家都很安静,没有过多的话语。结月莉亚站在一旁,看着灵堂里那张黑白照片,公公还是年轻时的模样,眉眼锋利,目光沉静,和她最后看到的那副苍老模样完全不同。她忽然有些恍惚,仿佛他从未真正老去,而是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活着,或许正穿着那身旧军装,站在某个晨雾弥漫的地方,和那些故人并肩而立。
处理完所有事情后,家里终于恢复了安静。可是,这种安静却让人有些不适应。她已经习惯了听公公半夜咳嗽的声音,习惯了每天清晨推开房门,看他是不是还睡得安稳。现在,这一切都不需要了,时间变得松散而无序,她却有点不知所措。
有一天,她下意识地走进公公的房间,房间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摆设,衣柜里还挂着他最常穿的那件毛衣,床头的茶杯还摆在那里,桌上的老式收音机静静地待着,像是随时等着被打开。结月莉亚(Yuzuki Ria,結月りあ)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,终于走到桌前,打开了那个小抽屉,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泛黄的信纸,最上面压着一张旧照片。
照片上的男人年轻、笔挺,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,身后是几个模糊的身影。他的眼神坚定,嘴角似乎带着一点点笑意,和她印象中的公公完全不一样。她轻轻地抚摸着照片的边缘,心里有些涩然——原来,在她认识公公之前,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,也曾有过自己的战友、梦想,和或许未曾诉说的遗憾。
她把照片放回原处,关上抽屉,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日记的最后一页,她又添了一句话——“从今天起,不再是照顾公公的日子了,可是,这些回忆,大概会一直留在这里,像是某个雨天被风吹开的窗,随时都可能在不经意间闯进来。”